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熟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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熟悉

九衍宗內。

李承許穿過昏暗無光的走廊,行色匆匆。

他身著宗內隨處可見的灰衣,看起來平平,並無過人之處。李承許快走幾步,正想上樓梯的時候,卻被一旁守門的弟子叫住了。

“宗主,”弟子行了一禮,方道,“仙君大人已經回到宗門,在樓上等你了。”

聽見弟子這般說,李承許沒動,靜靜站立片刻,方問他道:

“你覺得弈和仙君如何?”

弟子不知道自家宗主此問背後的深意,連忙恭敬答道:

“弈和仙君願舍道身,傳授九衍宗以氣運成仙之道,令無習劍天賦的我宗弟子亦得機緣飛升,不可不謂超然卓絕。”

換來仙緣的代價,也不過是想方設法讓凡間百姓信奉弈和仙君,自願交出氣運而已,倒也十分劃算。

李承許聞言,只是笑了笑,不語。

他繼續沿著樓梯朝上走去。

踏上最後一層臺階,出現在眼前的便是窗外一輪巨大的明月。銀色光芒下站立著一個纖細瘦削的人影,聽到腳步聲便回過了頭來看他。

“你來了。”

李承許面露敬意,長長行了一禮,稱呼對方道:

“後輩不才,見過弈和仙君前輩。”

對方從月光之下緩步而出,現出了真容。若是李染華等人在此,一定為之感到驚奇。

是小糖。

“李承許。”她喚道。

小糖見李承許一副故作恭敬的模樣,明顯更加憤怒。她身上乍然迸出靈氣,將他狠狠摜倒在地上。

“你可知靈山腳下今夜發生了什麽?”小糖冰冷問道。

被小糖無禮相待,李承許卻不敢多說,只是默默起身擦了擦嘴角的鮮血。

“一個城外的‘人偶’溜進了城中,害得花樓中的其他‘人偶’被仙劍宗發現,如今竟是全軍覆沒。”

小糖對李承許說:“我將靈山附近所有人偶都交由你操縱,卻害得我苦心布局一夜全無……你真是個廢物!”

她附在靈劍碎片上沈睡多年,歪打正著被花樓裏的眾人喚醒,自此便套了弈和仙君的偽裝,騙得凡人將氣運獻給自己,好以飛升問道。

好不容易等到靈山城下大亂,自己有了脫穎而出的機會,借勢攫取更多氣運——卻被李承許這個廢物漏了一個流民入城,被李染華和謝夜寒發現端倪,害得全盤皆失。

面對她的痛罵,李承許並不反駁。“後輩學藝不精,實在有愧於前輩苦心。”

小糖冷笑。

“我看你這宗主也是當到頭了,若不是現下沒有合適的人選,你早就死個八百回了。”

說罷,小糖便深深嘆了口氣。九衍宗與仙劍宗原本就不對付,她先前引發後者內亂,聯合兩峰長老將即將渡劫的宗主遙雲鐸殺死,才勉強換回兩宗互相持平的局面。

可惜,小糖還有更大的布局,不想因此讓仙劍宗徹底消失。畢竟現下自己身上的氣運遠遠不夠,唯有真正的亂世到來之前,有時間做充足準備才好。

因此,小糖以氣運為代價,向天道借來能力重塑眾人記憶,留下朱嵐暫作仙劍宗新任宗主,讓凡間和修士界不至於徹底崩壞,待到氣運收集夠後自能一步登仙。

九衍宗無法改變在修士界屈居第二大宗的處境,又被李承許打亂計劃,小糖想到此處,心中便愈發惱火。

她越看李承許便越不順眼,幹脆揮揮手讓其退下,滾得愈遠愈好。

李承許得了小糖的暗示,便覆又行了一禮,沿著來路回到樓下。

他左繞右拐,剛回到自己的房間門口,卻發現副宗主田健正蹲在門邊,眼巴巴地等他回來。

田健看見李承許,連忙跑到他面前:“宗主!”

“弈和仙君沒有為難你吧?”

李承許無奈地苦笑了一聲。

見狀,田健便大概猜到了方才樓上發生了什麽。他憤怒地一拳捶向墻壁:“仙君怎麽可以這麽做!”

“‘人偶’們沒有被操縱的時候,行為舉止根本與常人沒有不同。”田健說道,“我們不過一介普通修士而已,不可能隨時察看每個人偶行動,更不可能知曉他們的具體去處。”

“弈和仙君因此指責你不盡心盡力,完全就是無妄之災!”

“別說了。”李承許搖了搖頭,示意田健不要再繼續往下說了。

“弈和仙君”的眼睛和耳朵無處不在。

田健毫不畏懼,繼續大聲說道:“若我以後當上宗主,仙君也因此責怪我怎麽辦!?”

聞言,李承許愕然擡頭。

後知後覺,田健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,他連忙捂住嘴巴,假裝方才沒有出聲。

“怎麽回事?”李承許對此番話無法輕輕放過,嚴肅追問道。

“啊……沒什麽,宗主。”田健有點支支吾吾,“仙君大人之前便同我說過,如果你出了什麽事,下一任九衍宗宗主就是我了……”

原來如此。李承許瞇著眼打量田健片刻,故意臉上重現笑容,輕快道:

“你我同建九衍宗多年,將宗門交給你我也放心。”

“倘若真有我身死的那一天,你做宗主也未嘗不可。”

聽罷,田健信以為真,真的覺得李承許不講此言放在心上。“那便好……”

“對了。”李承許此時似乎想起什麽,對田健道,“我許久沒有外出歷練,只怕手生了不少,不知田兄可願意與我切磋一場?”

“當然可以。”田健沒有多慮,立馬爽快答應。

“那好。”李承許微微一笑,藏起了陰險的居心,“那我們今晚陰生木下見。”

見田健痛快點頭,李承許提出告辭,轉身打開身後房門,走進了屋。

在對方看不見的陰影處,他臉上虛假的笑容瞬間消失。

絕對不能讓他人有覬覦宗主之位的機會。

李承許如此想道。

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……“弈和仙君”居心不良,沒有眾人所想得那般純良。

李承許不喜弈和仙君,就要將反抗的唯一籌碼——九衍宗宗主之位握在手裏為此,任何膽敢覬覦的人,只有死路一條。

即便是田健也不例外。

另一城門處。

用符紙折就的紙鶴緩緩停下,一身灰衣的李染華從上一躍而下。謝夜寒慢她一步,收起紙鶴便帶著阿雅去遞交文書進城。

李染華沒管他們兩個,逆著早間的陽光,用手半遮著雙眼,看清楚了城門上的三個大字。

“九衍城”。

世間先有修士成宗,在土地上凝聚仙氣,自成一派,才荒地沾染仙氣,自然而然衍變成繁華的城鎮的故事。

因此,這些靠近修行宗門的城鎮,以宗門為名一點都不奇怪。

“李染華,進城了!”遠處,謝夜寒的聲音遙遙傳來。李染華收回思緒,跟在進城趕集的百姓身後進入了九衍城。

一越過城墻,身遭的喧囂且熱鬧,與靈山腳下的城鎮沒有任何不同。李染華行走於其中,卻難得從中體會到了一種熟悉感。

真是奇怪。李染華略微為這種熟悉感而不安。

身邊一個小孩手持大紅色的風車跑過,輕輕擦過了李染華的衣角,消失在街角不見了。

不自覺地,李染華的視線下意識便追著風車飄遠。

“餵,回神了。”

謝夜寒意識到她走神了,便拿手在李染華面前揮了揮,試圖將其喚醒。

見李染華好不容易收回目光,他才收回手掌,出聲問道:

“你在城外就一直心不在焉的,怎麽回事?”

李染華捂了捂自己的額頭,確認方才的紅色風車不是幻覺。

“我覺得眼前的一切有點熟悉。”她老老實實回答道。

阿雅看兩位前輩聊得火熱,遂也加入了對話:

“你們是在說那種紅色的風車嗎?”

見李染華點頭,阿雅方才繼續說道:

“那是這裏才有的小玩意,傳說是九衍宗的某任宗主拿來哄妹妹的。”她說,“一開始大家都覺得很新奇,於是漸漸就流傳開來了。”

“前輩覺得熟悉,大約就是在城外的某個地方見過它吧。”

“或許吧。”李染華認為這個故事有點荒唐,就隨之將其拋到了腦後。

謝夜寒站在一旁無聊地打量了半晌街景,此時岔開話題道:“我們接下來去哪裏?”

阿雅連忙收回閑話話頭,告訴兩人,她家布莊確實在九衍城有生意,就在下一個街角處。他們初初進城,不如就在那裏暫且落腳,能夠休息片刻。

李染華和謝夜寒皆覺得這個提議不錯,兩人都沒有提出反對。三個人由阿雅帶路,沿著繁華的大街一路往目的地走去,確實見到不少孩童手裏都拿著紅色的風車到處亂跑。

謝夜寒側目看向身邊的李染華,發現她視線簡直沒有辦法從風車上挪開,便直接問她道:

“你是不是想要一個?”

“沒有。”李染華心道,她只是對風車的樣式有點在意。

謝夜寒不為所動,認定李染華口是心非,便轉身在旁邊的攤子上挑了一個最大的風車塞到她的手裏。

“送你了,盡管看個夠吧。”他邊說,邊從身上翻出幾個銅板,好給小攤老板付錢。

李染華還來不及阻止,便見謝夜寒一口氣付好錢轉身離開。無奈,她也不好放下手裏的風車,只能默默地走在他的身邊。

沈默片刻,還是李染華先出聲說話了:

“其實你不必這樣的。”

……雖說,兩個人上輩子確實鬧了點“不愉快”,雙方知道彼此真實身份後有些別扭;但既然謝夜寒都說過無須在意,李染華也不願意多此一舉,費心再提。

她只怕謝夜寒嘴上這麽說,心裏卻有芥蒂,故意別別扭扭表達不樂意。

聞言,謝夜寒停下腳步,嘆了一口氣。

“我不是因為這個才買給你的。”

他說到做到,不在意往事便是真的不在意。

謝夜寒盯著李染華看了許久,確認她在認真聽,才說:“你不是很想要嗎?”

所以他才買的。

李染華聽罷,皺起了眉頭。

她根本就沒有說過“想要”這種話,謝夜寒什麽時候出現了幻聽?

難道……是“它”在作祟?跟那時的祁十一樣?

“謝夜寒,”李染華想到此處,猶豫許久,終於忍不住擔心問道,“你是不是哪裏有問題?”

謝夜寒:“……”

他才沒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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